《重新发现贵州》系列丛书出版前言
世界精彩纷呈,缺乏的只是发现精彩的眼睛。
人们常说文化的根本精神在于“化”, 在中国汉语里,“化”古字为“匕”。《说文解字》中说:“匕,变也。”“化”就是变化,变换方式调整视角发现精彩,就是我们所说的文化的“化境”。“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就是调整视角发现了西方文明的现代化, “龙场悟道”也是调整视角发现了中国文化的近代化。《重新发现贵州》系列丛书,以我们的家乡贵州为视觉目标,希望在你的“习以为常”外,换一个视角,有所“重新发现”。德国人老锣重新发现了贵州的音乐元素,便令得中国以致世界音乐界“忐忑”,可能正是你身边的一草一木,使得你熟视无睹,使得你见惯不惊,使得你视觉麻木。然而花开花落,一花一世界;朝雨暮晴,点滴有风情。平平常常中潜藏着惊天动地,自然而然中包涵着精彩纷呈,我们希望多几双老锣式的发现的眼睛。
为什么说要“重新发现贵州”?
是否有必要“重新发现贵州”?
从来,认识贵州有两个基本视觉:汉文化的视觉与西方文明的视觉,一般都把这当成理所应当的视觉与必不可少的视觉,这样认识的结果就是“贫穷落后”。其实不然,当工业文明带来的全球一体化席卷世界的今天,大量人类的文化记忆都已消失殆尽。藏在贵州大山中至今仍鲜活传承着的多民族文化,越来越引起世界的关注,以致我们听到来自大洋彼岸的这样一种主流评价:“贵州,人类最后的精神家园”。
再说,经济的“贫穷落后”不等于文化的“贫穷落后”,文化的“贫穷落后”不等于文化资源的“贫穷落后”,在举国振新文化产业的今天,我们非常有必要“重新发现贵州”。
研究贵州文化的人,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贵州文化的独特性”,独在何处?特在何处?顺便举个例吧。500年前,王阳明来到贵州后不久,贵州宣慰使、彝族土司安贵荣请求王阳明为当地苗夷新建的象祠写篇文章,王阳明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祠中祭祀一个名叫“象”的中国古人。为什么“象”会吓住王阳明呢?原来这叫“象”的人是中国上古时期大圣贤舜的弟弟,在司马迁《史记》的描写中,象是一个妒忌、恶毒、狡诈、凶狠的人,因屡次想方设法地想谋害自己的兄长舜而臭名远扬。在全中国他都是个著名的反面人物,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吃了不少口水,人人都深恐沾染上他而获骂名,那贵州却偏偏要为这样的人建祠来祭拜,这些苗夷为什么要祭祀象这样坏的人呢?王阳明百思不得其解。他在《象祠记》中写道:“象之道,以为子则不孝,以为弟则傲。”象的品行这样差劲,实在不应该成为人们学习的榜样。那么,这些人为什么要祭祀象呢?究竟为什么?久久思考后,阳明子恍然大悟:“我知之矣,君子之爱若人也,推及于其屋之乌……象之不仁,盖其始焉尔,又乌知其终不见化于舜也?”没有证据,王阳明合理推理:象有舜这样好的哥哥,后来一定受到舜的感化,改邪归正了。他又说:“吾于是益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也。”
象这样坏的人都能被感化,改邪归正。何况一般人?正是由于贵州的这一特殊文化事象,使王阳明发现了“人人皆有良知”这一著名论断,从而创立“致良知”学说,最后构建成“心学”这一对亚洲影响深远的学问体系,这是“重新发现贵州”的一个范例。
我们再来举一个例子。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贵州各族人民团结合作,为开发贵州做出了贡献。在贵州高原山区这一特定的地理环境内,各民族承袭自己的传统,经历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积累,创造了绚丽多姿的文化,它们之间有相通性,但又各自独立,每一种文化经验和智慧以及信息库藏都是其他文化无法完全替代的。这里只来说说一个未被“重新发现”的“神奇”:在黔东南凯里不远处的巴拉河边,有一个酷似江南小村和兵营的苗寨,来到这里的人都会产生遐想:它是江南小村?它是兵营?它是苗寨?是什么力量将这些因素融合在一起?原来,清代实行民族隔绝政策,不许苗族与汉族往来,甚至不许“已开化苗族”(他们居住的地方称为熟界)与“未开化苗族” (他们居住的地方称为生界)往来,在“熟界”与“生界”间,朝廷设有兵营封锁交通,我们说到的巴拉河边这个苗寨就是当时的兵营。随着时代变化和政策变化,这个当时的兵营变成了“军垦”的基地,士兵们自垦自食,同时承担守备的任务,由“野战军”变成了“民兵”。 士兵们虽然要“守备”但更要“生活”,而“生活”就离不开娶妻生子,久而久之,士兵们便就地娶当地苗族女子为妻,这样过去了一代又一代,天长地久,终于士兵们的后代已忘却了尚存的汉族血统,入境随俗变成了苗族,说的是苗话,穿的是苗装,唱的是苗歌。只是在建筑这种可以存在几百年的文化事项上面,我们才看到这曾经的兵营和曾经的军垦基地的蛛丝马迹,也看到这些士兵对家乡的一些记忆。这个寨子的故事告诉我们:一、“时间是会改变一切的”这句话是真理,哪怕是曾经的杀戮与仇恨;二、爱比恨更有力量,更能传之久远,男人间战争征服不了的事情,女人的肚子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贵州人把外来文化叫做“流”,本地文化叫做“巫”,象这样“同流合巫”的“神奇”文化事项,在贵州各地可谓比比皆是。我们之所以故弄玄虚不说出寨子名,就是要为有心的读者朋友留下“重新发现”的余地。
我们再来说说“重新发现贵州”的人物们。历史上有许多痴迷于“重新发现贵州”的人,其实现代也不少,我们在这里给大家介绍这么一位:他一无所有,风餐露宿,乞行天下;他一诺千金,义无反顾,长歌当哭;他终其一生,无怨无悔,堪比荷马——他就是一个叫王安江的苗族歌师。
王安江,出生在有“苗疆腹地”和“天下苗族第一县”的贵州台江县棉花坪村的一个普通苗族农民,追着牛屁股讨生活本来是他和与他一样的中国农民世代不变的生活方式,可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盘歌劝酒”改变了他一生的生命轨迹。
那是1967年“苗年”,寨子里娶来一位新媳妇,按规矩要由本寨的青年们送她回门,王安江是送亲队伍中的一员。新媳妇娘家住在苗俗传统深厚的嘎养吓大寨,款待送亲队伍的酒席摆上来,自然要“盘歌劝酒”,对不上歌就要喝酒,不会对歌的王安江与本村青年被灌得酩酊大醉。醒来后王安江感到失魂落魄,感到从未有过的挫折:对方寨子姑娘小伙们演唱的古歌在他的头脑里三月不绝,那是天籁,那是机智,那是知识,那是历史。对啊,那还是苗家灵魂的绝响,是苗家祖先与后代的对话!
王安江从此迷上了苗族古歌,到处找人学歌。耕田时学,赶场时学,白天学,晚上也学。听到哪儿有人会唱,便追到那里去听歌学歌。一天,他来到离家不远的凯棠乡来会那里的歌王固沙,老歌师要求与他先盘歌——以唱古歌来一决高下。固沙与他盘起歌来,你来我往,一问一答。歌,唱了两天两夜,但未见输赢。固沙心底里暗自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不久,固沙病重,弥留之际,找人将王安江招到床前,他对王安江说:“商(王安江苗名),前人不摆古,后人忘了谱,古歌如失传,苗家没了魂。你是我们苗家的根,要把古歌传下去啊!” 固沙将几首埋藏心中最隐密的古歌传给了王安江,才撒手瞑目而咽气。
于是,1968年,当整个中国都在“文化大革命”旗帜下砸烂一切人类文明的时候,一个农民、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普通苗族农民却背负着传承民族文化的重任,走上了一条收集古歌的人生苦旅。如果说,王安江之前收集古歌还只是兴趣的话,现在成了责任:这不但是一个歌师的临终嘱托,这也是一个民族的无声嘱托啊!
从此,王安江迈着比从前更沉重的脚步,走村串寨,寻师访歌,他嘴里哼着古歌、肩上担着手稿,饿了,讨一口剩饭裹腹;渴了,饮一口山泉润喉。山路旁,牧童们远远地看见他,都会大呼小叫:“歌疯子又来了,歌疯子又来了。”夜晚, 牛圈里,月光照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整理纸片,忘情地哼着白天学来的古歌。
王安江这一走,便是五万多里,相当于绕地球走了一圈,他的足迹循着古歌之声而去,踏遍了台江、雷山、剑河等贵州苗族县、市,也踏遍了云南、广西、湖南、江西、福建等省的六百多个苗族村寨,甚至远至东南亚的苗家寨也有他的足迹。
王安江这一走,便是一辈子,人生的三百六十五里路呀,从青丝走到白头。
“歌疯子”王安江沉溺在他的古歌世界,他的今生此世是为歌而生的,但他却苦了自己的老婆杨荣美。杨荣美独立撑起一个穷困的大家,累病了,王安江没有回来,累死了,王安江仍不在家。
他的大儿子绝望之余,脱下孝服,点火烧掉了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恨恨地对弟妹们说:“我们家太穷,考上大学无钱上,不考学校无前途,你们就各自逃难去吧。”然后吞下一包鼠药自尽了。老二、老四一发狠,跑到深圳去擦皮鞋,发下毒誓永不回家。等王安江千里迢迢赶回台江的家中,守灵的老三冲上来,抢下他肩上的一包稿纸,发疯似地扔进了池塘! 王安江手中捏着老婆儿子的遗照,呆坐在四壁透光的屋内,无语无泪,身后传来老三的哭诉:“你这个狠心的人,为什么生下我们又不管我们啊”。半响,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从王安江干瘪的胸中爆发出来:“老婆、儿子,我欠你们太多了。”
半个月以后,山间小道上,人们又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歌疯子”,一如从前肩着稿、哼着歌……
2010年6月26日,中国传统的命相运程书上写有这样的文字:“先天坎北方,后天坤西南,双星同陨灭,流光落长河”。这段谶语似的文字,似乎在冥冥之中于预言了京城的吴冠中与贵州的王安江在这一天的同时辞世。王安江留下了一千多万字的《苗族古歌》,正是这一千多万字的《苗族古歌》使他生命彰显出辉煌,那一天,我给他写了一幅挽联:生也有涯生也无涯看生命目的安在;活出腐朽活出不朽视生活态度如何。
在《重新发现贵州》系列丛书中,我们将为你调到了一个新的频道——虽然仍然是“贵州台”—— 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人还是那些人,事还是那些事,但山、河、人、事背后的文化解读不同, 山、河、人、事背后的文化含量就不一样了,它会让所有的读者“耳目一新”、“眼前一亮”, 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不一样的贵州”,因而重新激发起我们对贵州文化的信心与热爱,重新规划我们对贵州文化产业开发的思路。
我们将以独特的文化宏观视角,散点式省视贵州现代前的文化事项,选择50个子选题,分别装入“山之门”“巫之魅”“人之魂”三个板块,这些选题的标准都必须是“世界之最”或者“中华之最”,使得我们别一样的视觉,带来别一样的发现。其实,我们最最希望的发现是发现一批作者,他们参与到我们的《重新发现贵州》中,他们会使我们发现系列的涓涓细流变成洪流。
我们为这双发现精彩的眼睛加了“眼镜”,“镜片”由 “学术梳理”、“知识普及”、“历史解读”构成。当然,我们的这副眼镜还是“太阳镜”——加上文学色彩的描述,也会增加你对贵州印象的五彩缤纷。“重新发现贵州”不是“夜郎自大”,也同时不应是“妄自菲薄”,虽然我们文化产业落后,但是支撑文化产业的文化资源却十分丰富:贵州是史前文明的中心,地球生命诞生地;这里创生了丰富多彩的原生态文化;这里是保存数十个民族、数千年历史的“文化方舟”,在这里形成了“和而不同、各美其美”的“文化千岛”。贵州,你有过五彩斑斓的昨天,难道你不应该创造一个灿烂辉煌的明天?
我们认为:
●开发贵州文化顺应历史潮流,占据“天时”,
21世纪是知识经济时代,发展文化产业是顺应时代潮流之举。如果从贵州文化入手,打出一张专属贵州的文化特色王牌,将会加速和推动贵州的经济发展。
2013年是贵州建省600周年。从1413年贵州设立布政使司,贵州第一次有了省一级行政区建置开始,开发贵州文化面临一个新的历史机遇。
●开发贵州文化潜力巨大,占据“地利”。
“欠发达欠开发”是对贵州省情精辟而准确地定位。从另一方面来看,“欠发达欠开发”就变成了贵州的优势。正因为是一个资源欠开发地区,贵州的文化环境和生态环境就未被破坏,就拥有诸多得天独厚的条件和优势,发展潜力巨大。
●开发贵州文化有政策性指引,占据“人和”。
国务院2号文件《关于进一步促进贵州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的若干意见》发布,其中关于文化产业的发展有非常大的支持力度和具体措施,贵州文化产业发展迎来了历史上最好的发展机遇。
现代市场的竞争,是文化的竞争。谁拥有文化优势,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谁就拥有竞争优势、效益优势和发展优势。因此,开发贵州文化、建设贵州文化大省要充分利用传统文化资源,融传统文化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之中,建设大气的、强有力的、有贵州文化特色的基础性工程,以文化的复兴促进经济的发展。我们《重新发现贵州》系列丛书,愿意做这一场贵州文化复兴“百里杜鹃”中的一株小小杜鹃花。
作为本套丛书的策划人,先说几句,算是开场锣鼓,以便告诉大家:好戏还在后头。
三白
2012.2.10于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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