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架与十字军不能割席(12.12论坛上的发言)

                        


世界纷乱嘈杂,人类前途何在?我们常常用“错综复杂”来形容世事,其实这是源于《周易》中的错、综、复、杂四卦,这四卦实际上是在讲授一套看世界的方法。这套方法颠来倒去,复去翻来,内外互换,见“机”行事,貌似面面俱到,实则似是而非:既无基本立场,亦缺终极关照;过程也可以任意建构或解构。这套方法后来被政治领袖推崇的“辩证法”普及、放大,深刻的影响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比如前一年“计划生育”,后一年“多生爱国”;前一天“动态清零”,后一天“应阳尽阳”,谁错了?按这套思维谁也没有错,只是换了个角度看问题而已。那么,我们作为一名基督徒应该怎样去看世界呢?我认为有三个关键:首先要有基础坐标,而且这个基础坐标是从神的视角看而不是从人的视角去看——在这种视角下没有左右之争,只有上下之分,上就是神,下就是人,无论左右,只要出于人的都可能错;其次就是要有终极目标,终极目标就是哲学实底或绝对真理,它超越我们的个体生命,却又为每一位基督徒每一天都会为此祷告:愿你的国降临。换句话说,我们的绝对真理是可望又可及的——“天国”降临就是我们的终极目标。但是,我们不能从坐标到目标一步到位,在坐标与目标之间还有过程,这个过程构成了历史。因为人类是生存在历史中的,基督教也是在历史中的宗教,它也是指导历史向正确方向发展的一套世界观。有了坐标与目标就不会迷失方向,但历史过程十分漫长,又往往“五色令人目盲”,所以仅仅依靠“政治光谱”来观察是靠不住的,比如纳粹是左还是右?执政党与“反贼”往往使用同一套话语,西方的“白左”与东方的“专制”也往往异曲同工。于是,就像终极目标需要《圣经》来作望远镜一样,历史过程也需要《圣经》来作滤色镜,滤掉这些光谱、颜色,才可以看到事物或事件的本质,才可以看到神在其中的心意。因为“历史的过程并不是人类的目的,而是上帝的目的的实践”(柯林武德:《历史的观念》)不从神的坐标看世界是自以为义,看不到“天国”降临就会被“祖国”辖制,否定历史过程也就否定了道成肉身。

关于哈以战争,基督教内部讨论得热火朝天:有以“亚伯拉罕之约”替以色列说话,有依据《希伯来书》认为旧约已经作废;有依据马丁路德的反犹思想批评以色列,也有依据犹太教爱色尼派观点认为以色列复国不是神的心意;更有认为是“假以色列人”打“真以色列人”。。。即使不算上“阴谋论”那种明显荒谬的观点,各种看法也纷纷籍籍。我不是国际问题专家,不想就事论事,而是借着这一事件谈一个基督徒认识事物的方法,我的主要论点是十字架是从神的坐标出发看到人类的终极救赎,十字军则是人类历史中基督教的一个必然进程,十字架与十字军不能割席。

透过屏幕我好像看到大家的惊愕,似乎正在谴责我用十字军来亵渎十字架。《圣经》告诉我们两个真相:“争战”与“救赎”。十字架是救赎的象征,在这里我把十字军当作“争战”的象征。“争战”是整个人类社会从始到终的主题,也是《圣经》从头到尾的主题。我们在华人教会遇到的最多的现象,是牧者们出于各种动机讲“救赎”不讲“争战”,即使要讲“争战”也只讲个人性与罪的争战。这是割裂了《圣经》的脉络,把神的“救赎”变成了可以坐等发放的福利,或者是可以面壁修行的瑜伽功课。其实《圣经》不单是我们的“人生指南”,它同时也是人类社会的“发展指南”。《圣经》中“争战”有212处,贯穿了全部经文,不但涉及个人的罪性也涉及人类的罪行。神学家约翰·菲利普斯有一个形象的说法,他说人类世界的“争战”是天上“属灵争战”的“代理人战争”。“代理人战争”只有一个对象:撒旦,而且《圣经》告诉我们“不可给魔鬼留地步”(《弗4:27》)。我们知道,撒旦不是一个有形有体的存在,它以罪的形式存在于肉体之中,也以罪行的形式存在于人类社会。在我们传福音的同时,撒旦也在传祸音,因为它也需要在人类中寻找他的代理人,(他的代理人相当于《以西结书》28章中的推罗王)。我们基督徒肉体的、个人的争战就是除去罪的捆绑成为主的“代理人”,主的“代理人”必然要用“天国原则”去批评现实社会、改造现实社会,这就必然要与世界中撒旦代理人争战,发生“代理人战争”。“在地上受捆锁的在天上也要捆锁”就是指着在世界上与撒旦的代理人争战来说的,否则神在天上没有必要帮我们这个忙。从末世的进程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代理人战争”的残酷:撒旦的目标也是夺取世界的统治权,最猖狂时神只为自己留下了七千人,整个世界都成为了“敌占区”(其实在《新约》中,“世界”(cosmos)这个词通常表达出“结构性罪恶”的观念,主要是指罪已经侵入并扭曲了社会的结构和价值观。整本《圣经》有104处“世界”,绝大多数作为负面形象使用)。因此《以弗所书6:12》告诉我们的:“因我们并不是与属血气的争战,乃是与那些执政的、掌权的、管辖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属灵气的恶魔争战”。这段经文原文直譯意含有“我們不是與人爭戰,乃是與人背後的魔鬼爭戰”,这就是保罗在告诉我们“代理人战争”的存在,而且告诫我们是“代理人战争”中神这一边的战士。

  在这里我们必须明白一个概念,那就是“争战”与“救赎”并不构成矛盾。“救赎”是神对人类不变的行为,它不像有些牧师告诉信众那样只是救灵魂,其实神的“救赎”目标是包括灵魂、肉体、社会身份的整体的人。根据神自己的计划,祂的“救赎”目标可能会阶段性偏重于其中的某一方面:《旧约》时代偏重于肉体和社会身份的解放,《新约》耶稣在十字架上的救赎才是灵魂、肉体、社会身份的完整救赎。“争战”与“救赎”并不是相互否定而是相互融涵,神的“争战”一定是为了“救赎”,神的“救赎”则最终一定会消灭“争战”。神学家范泰尔就特别强调了与“世界”的争战,他说:“在當今這個時代,基督教和非基督教的爭戰,並非零散孤立的戰役,而是有兩個截然不同、彼此對抗、相互抵觸的世界及人生觀,在作一場生死決鬥。”他同时指出“争战”与“救赎”的关系以及救赎的全方位:“一個可以成立的世界觀,就必然要提供出一套拯救人脫離罪咎與玷污的救贖之道。因此,按照基督教的思想,基督教世界觀內所具有的救贖特性,對於現在正處於墮落狀況中的人來說,就並非只是附加於理性、科學、與道德之必需性之上的,而是這一切事物的核心。”《系統神學導論》

 教会中最常见到的是有些牧者用“福音”来反对、替代“争战”,认为“福音”是基督教的唯一行为模式。其实“福音”与“争战”互为支撑,“福音”是包含“争战”的“福音”,“争战”是“福音”的内容之一,自从神在创世之时预言“我又要叫你和女人彼此為仇,你的後裔和女人的後裔,也彼此為仇;女人的後裔要傷你的頭,你要傷他的腳跟”(《创3:15》这句经文被称为“原福音”,所以“福音”本身就包含“争战”,英国佈道家查理西缅称这节经文作“整本圣经的总结和摘要”朴恩择的《救赎史圣经鸟瞰》据此说:“现在地球上大概有250个国家,无数个民族,但是从属灵的角度来讲,只有两个国,两个民族。就这样,因着亚当和夏娃的犯罪人类分成了女人的后裔和蛇的后裔两个阵营”。)开始,“争战”就从没有停止,一直要到耶稣的再临,他的再临也是以战士形象示现,这就是《启示录》中“有一匹白馬,騎在馬上的稱為誠信真實,祂審判、爭戰,都按著公義。”(《启19:11》);教会中还常见到的是有些牧者用“祷告”来反对、替代“争战”,认为“祷告”是基督徒唯一能够做的事。其实,正像当年以色列先民的战斗一样,摩西在山上祷告,约书亚带领大军在山下战斗,摩西的祷告是在支撑而不是取代约书亚大军的战斗;教会中更常见到的是有些牧者从“属灵”角度提出与世界争战的意义就是克服内心魔鬼(欲望),这更多是受了东方宗教“修为”影响,即使按佛教的认识也是“我执”——这样的“主”就与物质世界的创造毫无关涉而只是一个“心灵按摩师”;其实神的意思是:尽管基督徒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却蒙召在这个世界中争战。《诗篇1》就根据“原福音”以两大阵营来结构人类:它以“不從惡人的計謀,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诗1:1》)开篇,以“因为耶和华知道义人的道路,恶人的道路却必灭亡”(《诗1:6》)结束。《箴言》的主题也一样,则不断宣布有“义人的路和恶人的道”(《箴4:18-19》)、“生命的路和死亡的路”(《箴2:19-20》)、“恶人的家庭和义人的居所”(《箴3:33》)“恶人兴起,人就躲藏;恶人败亡,义人增多”(《箴28:28》)。《约翰福音17:9》中,耶稣也明确地“选边站”:“我为他们祈求,不为世人祈求,却为你所赐给我的人祈求,因他们本是你的”——可见耶稣是把我们从“世人”中分别出来的“我的人”;一直到末期,“争战”不但存在,而且异常激烈:“龙又赐给那只兽说夸大亵渎话的口,又赐给它权柄可以任意行事四十二个月。那兽就开口向神说亵渎的话,亵渎神的名和他的帐幕,就是那些住在天上的。它又被准许与圣徒作战,并且得胜,也赐给它权柄,可以制伏各支派、各民族、各语言、各邦国。凡住在地上、名字从创世以来没有记在被杀羔羊的生命册上的人都要拜它。”(《启13:5》)保守主义思想家巴里·戈德华特说:“在保卫自由时,极端不是恶;在寻求正义时,中庸不是善。”这个判断是《启19:13-15》“祂穿著濺了血的衣服;祂的名稱為神之道。在天上的眾軍騎著白馬,穿著細麻衣,又白又潔,跟隨祂。有利劍從祂口中出來,可以擊殺列國。祂必用鐵杖轄管他們,並要踹全能神烈怒的酒醡。”与《启13:10》“擄掠人的,必被擄掠;用刀殺人的,必被刀殺。聖徒的忍耐和信心就是在此。”的平衡。朋霍费尔牧师用文字、也用行动(刺杀希特勒未遂)、更用生命(被纳粹政权绞杀)说过一句响亮的话:“我们不能简单地包扎不公义车轮底下受害者的伤口;我们要挡住车轮本身”(《伦理学》)有人问及他为何以牧师身份杀人,他回答道:“假如一个醉汉在热闹的街道上开着车子四处乱撞,我以牧师的身份就不能只满足于埋葬死者,替他们举行追思礼拜;我应当是奋不顾身的上前制止事情继续的发生,立即的将醉汉从驾驶座上拉下来”——如果我们用著名的“电车难题”来解读朋霍费尔这句话,他的方案就是炸掉电车。

我们来学习一下处在历史中的耶稣处理政治问题的态度。在耶稣亲自选择的12门徒中,有一位“奋锐党”人西门。当时以色列人中有四个政党派别,其中两派法利赛人和撒都该人都极力适应罗马的统治(有点像三自),另一派爱色尼人远离罗马的统治(有点像基要派的家庭教会),只有奋锐党人想摆脱罗马的统治(有点像民运)。而且,奋锐党是政治上激进的政党,他们为保全犹太民族的法律、宗教、政治自由,不惜以舍命流血及暴力手段,来反抗罗马政府的统治,以争取犹太独立、建立弥赛亚王国为理想目标。为达此目标,他们总是身藏利刃,暗杀罗马军人。西门是耶稣的门徒,但同时并没有“退党”,政治观点上他与马太不过张,因为马太的税吏身份使得他要为罗马政权服务,但并不妨碍他们都共同追随耶稣。而耶稣也从未因为他们的世俗身份和政治立场而对他们另眼相看。耶稣多次批评法利赛人和撒都该人,唯独对“奋锐党”不置微词。西门信仰上对耶稣忠心,最后被锯死殉道,但政治上他从未放弃“奋锐党”的立场。许多牧者的解释他是“从政治上努力抗争的勇士,变为一位热爱真理的属灵精兵”,其实《圣经》上并未有此记载,他是具有双重的身份,把社会身份解放与天国的福音都扛在肩上(这一立场在南美的“解放神学”也有同样表现)。由此可见“争战”并不是构成“福音”的反面。我们明白了“争战”的必然性,明白了基督徒是神国在地上的代理人,也就理解了从奥古斯丁、阿奎拉到近代的马丁路德、加尔文都推崇的基督教的“正义战争”理论。

那么,“炸掉电车”或“奋锐党革命”是否是耶稣的方案?显然不是,这两种方法仍然是“人”的方法。为了说明为什么不是耶稣的方案,这里我要提出一个观点。我认为基督的“救赎”计划有两个阶段:“道成肉身”后与“上十字架”后。前者我把它称为救赎计划的“历史之维”,后者我把它称为救赎计划的“终极之维”。在“历史之维”,“历史人物”耶稣并没有宣布《圣经》所说的“争战”消弭,“耶稣”的希伯來文就是“約書亞”,这是以色列最著名军事领袖的名字;他了然《旧约》争战的历史,而且他宣告自己成就了整卷《舊約》。在后一个阶段,“神子”耶稣在十字架上以生命为我们行了“赎罪祭”,以义替代了我们的罪,“和好”就成为主交付的“新诫命”。换句话说,耶稣“道成肉身”之前神的救赎计划是将“义人”们护佑到耶稣上十字架,只有神亲自施行的方式才是神终极的救赎,这样才使得“大使命”在终极上制止“大革命”,这是用神的方法而不是人的方法来引导人类社会,这就是“救赎”计划的“终极之维”。耶稣最后被捕的时候说:“收刀入鞘吧!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这句话一贯被孤立地、片面地使用,其实这句话的下半句是“你想我不能求我父现在为我差遣十二营多天使来吗?”(《太26:52-53》)我们读经可能不懂希腊文不懂希伯来文,但是不能不懂上下文。这句话耶稣完整表达的意思是:“十二营多天使”可以轻而易举打败眼前的敌人救出耶稣,也可以建立一个比罗马更强的“地上国”,但没有流血,不能免除罪和死,就不能使“神的国”降临。大家看出这句话的张力了吧?也就是说,没有“历史之维”,意味着否定了“道成肉身”;没有“终极之维”,更意味着否定了“十字架”上的救恩。从这两个维度去看世界,我们就知道“十字架”不是否定历史中的“争战”,但“十字架”是为了最终消灭“争战”。而且是消灭“争战”的唯一方式。因为即使如“奋锐党”的争战,只可能产生胜负而不能消灭仇恨,比如眼下的哈以战争,无论哪一方获胜,都只能加深仇恨,而仇恨又是下一次冲突的诱因。仍然以“电车难题”比喻,耶稣的方案是他在必死的轨道上接受电车的碾压替所有人死,让自己的死在法理上祛除人的死,让人类不再分为一些人必须死才能满足一些人的生,让自己“我死你活”的爱深入人心祛除由“恨”产生的“罪”;情理上人们必须经过这种灵魂革命才可能“在基督里”,才能“以耶稣的心为心”,才能成为“神的国”的新居民。当年基辛格有一个观点,他认为以色列不可能输,因为一旦输了就意味亡国灭族,所以他们会拼命保家卫国;但以色列也不可能赢,因为他的体量不可能统治庞大的阿拉伯世界。现在绝大多数政治家赞成这个观点,也认为巴以冲突无解。这个时刻我看到刘同苏牧师的一个观点,刘同苏牧师就是从终极之维上,指出“十字架是巴以冲突的终极解决方案”。可遗憾的是,他没有指出到达“终极之维”的“历史之维”,忽略了“过程”以及过程中必须的行为,以至于被误解为“神学上的政治正确”。

应该说,正是基督教扎根信仰而又是从历史中走来,一部基督教历史,就是一部从“历史之维”走向“终极之维”的历史。比如英国开始成为世界性的强国,起源之一就是克伦威尔一手拿《圣经》,一手拿刀剑的铁军。被誉为全美国两大历史学家之一的费斯克(Fiske)教授高调赞扬克伦威尔的铁军:“如果说十七世纪的人类政治前途取决于发生在英国的各种问题,也不算太过分。如果没有清教徒,恐怕全世界都没有政治自由。有史以来,如果曾经有人为了全人类的理念舍命,那就非克伦威尔的铁骑兵团莫属了,他们以圣经为口令,以赞美诗为战歌”(《The Beginnings of New England》)。请注意,他使用的概念是“为了全人类的理念舍命”。在二次世界大战前,美国的左派反战者(很多是基督徒)提出一个口号:我们与邪恶政权交战是正当的吗(这正是现在教会中多数牧者的观点)?而丘吉尔在厕所里给罗斯福打的那通求助电话,丘吉尔也不是说“你来援助你的兄弟”,而是说“你来保卫基督教文明”。反战的基督徒与抗战的基督徒都是以自己解读的《圣经》为出发点,可以想见的是,如果没有美国出手保卫基督教文明,那世界就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失去“正当”。这件事告诉我们:今天做昨天的事是错的,今天做明天的事同样是错的,我们做事不能脱离世界,不能脱离历史,不能脱离过程。在“公义”和“爱”的原则下,革命、暴力革命、正义战争都是神许可的“行道”方式,这是在“历史之维”神借助人的方法“行道”的方式,它们的存在不但必然而且合理。

我想起来一场著名的辩论:两位美国神学家约翰·霍华德·尤达与莱茵霍尔德·尼布尔都同样强调耶稣具有政治之维。但在与世界争战的方法上大相径庭,尤达主张“革命性的顺服”,他认为“耶稣顺服地走上十字架的非暴力态度比暴力的反抗更具有革命性”,这一看见从终极意义上当然是正确的,而且是深刻的;但尼布尔認為人的罪有很多層次,在人類的存在裡會不停顯露,沒有理由相信以和平非暴力手法面對能阻止罪惡的蔓延,一面倒反對暴力抗爭實在是不負責任的表現。他从批评马丁·路德的“顺服统治者”出发,主张积极参与世界的政治生活。在二战后共产主义席卷了半个世界的时候,他的“积极参与”成功阻击了共产主义对美国的侵蚀,我以为尼布尔更能表达基督教整全的“世界观”。这个整全的“世界观”既有“十字架”也有“十字军”,正如不能用“终极之维”去否定“历史之维”一样,《旧约》与《新约》不可分开,“公义”与“爱”必须互攝,“十字架”与“十字军”不能割席。这里我想纠正两个常见的观点:一个观点是基督的真理是绝对的,一旦将之具体化就不再是基督真理,这个观点非常普遍,几乎被当作常识。对此我们可以反问一句:一个不能指导历史的“绝对真理”是否还是基督的真理?我们要这样的“绝对真理”有何意义?第二个观点是关于十字军的许多误解,我们的历史书和文学作品从来就把它描绘为反面角色。但无论它犯有多么严重的错误,从性质来说,它是一次反侵略的自卫战争(这一次以色列也一样);从发起动机来说,它是由爱出发去救被欺压的同胞(这一次以色列也一样);从参与者来说,他们不是去抢夺财富的无家可归者而是拥有大量财富的贵族,并可能因为参战倾家荡产(这一次以色列也一样);从战争结果来看,它挽救了基督教文明,阻止了世界的伊斯兰化(这一次以色列捍卫了亚伯拉罕之约)。基督教的“正义战争”理论被理论界归结为“战争中的人道主义”,其实恰恰相反,应该是“战争中的神道主义”——是神要我们在不得已时仍然关注人的生命。比如,以色列的战争法则是“斩首”——最少的士兵平民等人员伤亡来达到目的;而哈马斯就反其道而行——是以人民群众作为人盾和炮灰。

回到尤达与尼布尔的辩论,无论两人如何激烈,他们的思想从根本上都殊途同归——最终都承认只有“十字架”才能消灭“十字军”。现在来看,尤达的政治神学更趋于“终极”,尼布尔的政治神学更趋于“历史”,尤达与尼布尔都主张了《圣经》的一维,从“全过程”来看尤达是正确的,但他忽略了“历史性”,而恰恰尼布尔对此进行了有效的弥补。尤达与尼布尔的争论在南美“解放神学”的两个代表人物卡米诺·托雷斯和奥斯卡·罗梅罗的身上显现;也在前一阶段香港抗议运动中重现。该运动中有许多基督徒参与,其中一些是“和理非”,一些是“勇武”。“和理非”的基督徒不反对“勇武”,“勇武”的基督徒也不反对“和理非”,“和理非”与“勇武”不割席。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赞同莫尔特曼仅凭“蜡烛祷告”的成功就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化剑为犁”的观点(他的观点是:一、不要讓刀劍成為基督徒的刀劍,二、不要收起基督徒的犁頭,三、而是將刀劍打成犁頭);我赞成他在另外一处说的观点:“当这个世界还没有成为神的国,基督徒就不能采取被动等待的姿态。相反,基督徒必须采取主动参与的姿态,并在公共政治的领域中,提出神的应许与人类解放的问题。因此,神学的任务乃是形成一种十字架的神学,寻求使人从这个世界的压迫力量中得到政治的解放。”(《神学思想的经验》

我们发现,即使是非主流的基督徒回避暴力也参加战争,看过由真人事迹改编的电影《血战钢锯岭》的人都知道重洗礼派是最严格反战的宗派,戴斯蒙德·道斯就是在回避暴力的情况下参加战争并成为战争英雄,他为了“公义”坚决要上战场,但为了“律法”坚决不拿枪,为此吃尽苦头受尽凌辱甘冒判刑也绝不妥协。他在战场上不但救战友,同时也救受伤的敌人,成为了所有人尊敬的战斗英雄。戴斯蒙德·道斯的故事对我们中国人来说特别有意义,因为中国的抗日战争中生存命脉“史迪威公路”上的卡车司机,“珠峰航线”上的飞行员,绝大多数正是美国重洗礼派的信徒。他们同戴斯蒙德·道斯一样,以生命为代价,参与了世界的反法西斯战争,遵循的正是《圣经》的教导——基督徒不是被仇恨驱使打仗,也不是为利益驱动打仗,他们为“公义”而战,更为“爱”而战。他们“反战”,但又勇于“参战”,只是绝对不会发动侵略战争。就像带领美国赢得独立的首位总统、曾经的牧师乔治·华盛顿说过的那句名言:“剑是我们捍卫自由的最后手段,也是我们获得自由后应最先放下的东西。”

面对世界的邪恶,政治、法律甚至战争都无能为力,以恶制恶只能产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唯一的出路在于以爱为出发点和动力的“和好”,因为用任何人的血所建立起来的和平,都是短暂的;唯有用基督的血所建立的和平,是直到永远的。鲁迅“我以我血荐轩辕”救得了中华民族吗?救不了,因为他使用的仍然是“人”的方法,再多的“人血馒头”都治不好中国的“痨病”;而只有十字架上耶稣为我们流出的宝血,才是人类的唯一出路。前天我在教会证道,证道的题目是《耶稣的驴驹与亚历山大的战马》,实际上就是比较了人类迈向终极的两条道路:神的救赎还是人的征服?耶稣与亚历山大大帝同样只活了33岁,亚历山大是人中绝品:他高大俊美,是苏格拉底、柏拉图的“学霸”学生,具有哲学王的大格局;他出征前把自己的全部财产、奴隶、牲畜都分赠出去,自己只留下“希望”,具有道德王的高呼吁;他的大军所到之处,都要收集动物植物的标本供他研究,具有科学王的潜质和能力;他只率领着2万步兵、5000骑兵和160艘战舰,就让对手波斯军阵亡30万,被俘30万,具有战争王的真实力;他用武力征服了世界,建立起横跨欧亚非三洲的帝国,具有世界王的领导力;他建立的模式是帝国主义+暴力征服+实物文明传播;豪不夸张的说,现在人类社会运行的模式,仍然是亚历山大创建的“帝国模式”。但他死的时候两手空空伸出棺外,征服带来的是短暂的统一和无穷无尽的灾难。反观耶稣,相貌平平,没读过什么书更谈不上名师指点,没有任何财产,只会做木工活,没有带过军队也不会打仗,从来没有在任何一级政府机关里任过职,但是,一个不能回避的事实是:世界却最终将回归到耶稣天国主义+非暴力降服+精神文明传播的模式之中。拿破崙是亚历山大一类的英雄,他就清楚的看到了这种趋势,他臨終前說:我就要死了,每一個偉人都會如此;亞歷山大和羅馬的凱撒也如此。我也會被世人遺忘,不再紀念我會有過的豐功偉業,我一生的功過由史家來評判。我的遺體也要埋葬,至終回歸塵土。你們看看這曾被稱作偉大的拿破崙的人,我的國度和基督耶穌永恆的國度何止天淵之別,祂的國是永恆的,仍舊被宣揚,愛慕,喜愛,世上惟有祂的國度擴展至全地。

十字架”教会的每个弟兄姊妹都会说,但十字军却不是每个人都愿说。但是我认为现在不得不说:我们处在一个战乱的时代,我们也处在一个专制的时代,如果我们还不敢讲“争战”,那我们就没有资格被称为“主的教会”而只是“自闭症患者俱乐部”,话虽扎心,却可以治病。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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